前幾年金融海嘯期間曾經紅過一個概念叫「黑天鵝」。九流財經演員動輒將罕有事物稱之為「黑天鵝」去扮高深，雖然十居其九連翻譯本都未讀過，這班演員的觀眾又十居其九被兇到。唔知就嚇死，知就笑死。
「黑天鵝」要挑戰的，是將傳統統計學模型應用在金融業，尤其是股票。理由是金融業之複雜，無人可知（不是無人知，而是不可知）。要找出在金融市場背後的模型，往往先要假設模型種類（一般是 Gaussian) 然後再找變數 (例如 mean, standard deviation）。這方法學令研究陷入循環論證。證明命題時要先假設命題。是以金融業中所有機會率、風險管理都是狗噏。作者 Taleb 甚至認為大部份當代經濟學都是亂用統計學，點名批評好幾位諾貝爾奬得主。而這些經濟理論，不分流派，都只能在「如無意外」下解釋每次金融市場，但意外頻頻發生，而且那幾日意外的歷史影響比其餘千萬日的「正常」狀態不相伯仲。Taleb 指出，問題不單是經濟學馬後砲，問題在於人類構造接受不到歷史不可預測，不可估計，總想有宏觀和貎似客觀的理由去解釋歷史進程。Taleb 舉例指二戰初期時幾乎無人自覺身處世界大戰之中，但今日歷史則往往視納粹興起為必然，日德意軸心國結盟則是大勢多趨，諸多理由。
大規模七一上街由零三開始，已經第十二年。你知我知全香港人知中共知，齋行嗌口號對政府構成的壓力近乎零。否則梁振英兩年前已經下台，現在已經還政於民有真普選。我們都知道，如無意外，零三反廿三條的歷史不會重覆，港共政府早有防備。我們甚至可以預期，如無意外，包圍立法會、佔領政總的結果只會一如以往，以政權的鷹犬爪牙清場作結，而不是有真普選，否則高鐵東北撥款就不曾通過。
呀，如 無 意 外！一 如 以 往！如無意外，1911年新軍兵變會一如以往被鎮壓，革命成功不會在辛亥年。如無意外，奧匈帝國皇子班塞Q 亦照理一如以往不會被刺客埋身，歐洲的零星戰火未必會成為世界大戰，1919年五月四日在北京就未必會有學生運動。如無意外，今日阿爾巴尼亞應該會輸俾德國零比二。如無意外，但有誰可以保證無意外？人越多變數越大，波是圓的。
香港如何民怨沸騰，民不聊生，政府如何腐敗，大陸如何殖民香港，在地的香港人都比我清楚。幾十萬人上街，和平集會包圍政府，足以制憲建國，歷史例子比比皆是。變局的遠因近因都在，只差導火線。如無意外，今日遊行完還是和平散去，明早佔領政總完還是和平散場，在晴朗的一天出發。和以前一樣，今後亦會陸續有零星衝突，如無意外，都是政治拘補了事。如果出現最不可思議的屎忽撞棍局面呢？無人可知。即使全場波幾乎掂不到波皮，但如果守得住的話，缺口一個就夠。
五十年後一百年後回望今日，香港的歷史過程都會看似必然，大勢所趨。究竟是 A 餐無可避免地中港融合為「香圳」，北京北角同一制？還是 B 餐大勢所趨地走向本屬香港的真正自治，中共被迫還政於民？大概要看香港人有幾努力在歷史留聲，令最不可思議的偶然化為必然。
寫於2014年6月30日
上載於2015年6月30日
